3 雪满来时路(3)(2/2)
捏着手中信,岑听南只觉这信似山重,全然不意那日还有这样的后续。
父亲从未与她提过这件事。
父亲只是在信上,大大小小歪歪斜斜写满了“不嫁”二字。
还有这封书信底下,那十几封顾砚时寄来的信。
无一例外,都写满了“不嫁”。
“幼稚。”岑听南轻声开口,眼里却染着笑。
笑过后却不由得后怕深思:难道前世阖家惨案,竟是这位左相大人的手笔?
只因她未嫁他,便要害她满门么?
岑听南迟疑半晌,到底还是将这人纳入怀疑范畴。
她摩挲着信,低声自语:“顾子言……从前爹爹总说你虽然狠厉,却一心为盛乾王朝,爹爹这样夸赞你……最好别是你。”
……
在惊惶与寻到线索的兴奋中,岑听南半梦半醒了整夜。
用早膳时,母亲见她眼底青黑一片,忧心道:“昨夜还是魇住了么,不若娘陪你去宁远寺拜拜,请支平安香回来?”
那寺庙在城外五十里外,即使坐马车也要大半日时间。
“明日罢。”岑听南也想去寺里为前世的府中人上一柱香,所以未完全回绝,“今日我还有事,要去趟城西那间书铺。”
宋珏将捡去了葱花的鸡汤小馄饨吹得半温,才送至岑听南面前,闻言作势探头朝外看:“太阳今日打西边出来了?我们家听南也想着念书了?”
岑听南有些心虚地用了口汤,她自七岁探春宴上以一首咏花的诗名动上京后,便心中自满,此后再也没沉下心来正经看过书。
如今年岁大了些回想,才发现那诗……着实没什么出彩的地方。
不过因着她是大将军的女儿,又是那样的年纪,稍通了韵脚,便被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。
最可笑的是,她还将这些吹捧的话当真入了耳。
宋珏见她小口小口喝汤,不再逗她,转了话头:“今日用膳倒是乖巧,你不是晨起惯来不吃肉的么。”
岑听南握着筷子的手一顿,前尘往事的酸涩涌上心头——她的从前,委实过于不懂事了些。
岑听南眨眨眼,将眼中湿意逼了回去,扯出个笑:“如今才知粮食可贵,外头那么多人连五谷都用不起。”
那支流放的队伍,一半是将军府的人,饿死途中的……并不在少数。
重活一世,她自然要将他们的份带着一起,活出个像话的模样来。
岑听南招手叫玉珠过来,让她陪着用完了早膳。
玉珠拍拍圆滚滚的肚子,颇为开心:“姑娘下次若是吃不完,还叫我吧。这小馄饨又鲜又暖,我最喜欢了。”
岑听南笑着点头,宋珏望向女儿的目光半是欣慰,半是感怀:“倒是有件事忘了同你说,昨日宫中孟贵妃遣人来,传唤你进宫。你想去么?”
“孟贵妃?”这下轮到岑听南讶异了,“宫宴上那位救命恩人?”
“你若不想去,娘亲便替你回绝了……”
岑听南立刻道:“去,可约定了时辰?”
宋珏:“只说都随你。”
“那便明日,明日一早我就进宫。”
如今岑听南最忧心地便是接触不到权贵,无法探听父兄叛国一事的真相,这送上门来的贵妃,自然没有理由拒之门外。
且不说这位孟贵妃,还是她明面上的救命恩人,救命恩人传唤,自是得要去的。
只是前世,岑听南不记得这位贵妃传唤过自己。
存了疑虑,岑听南抬眼望向母亲,见母亲神色平常,便试探道:“母亲不想我去?”
宋珏点点头,又摇摇头:“本是欲替你回绝的,你这泼皮性子,若是进了宫不知天高地厚,你父兄又出征在即……可如今,你倒是懂事了许多,于情于理,也该去的。”
岑听南顿时心下了然。
这位孟贵妃,也是个顶有名的人物。闺名瑶光,是当今圣上放在心尖尖上的青梅竹马,虽不知她为何突然传见,但岑听南想去试着探一探陛下对父兄的态度。
不过是个深宫,哪怕前头是龙潭虎穴,为了父兄,她也是要闯上一闯的。
这厢琉璃已经替她备好了出行的头面,过来唤她。
宋珏只扫了一眼,便觉太阳穴突突直跳:“上回你扮男子,将镇国公的孙女调戏了一番,人家以为是你阿兄干的好事,找上门来要联姻;再上一回你扮男子,同大理寺卿家中三郎拜了把子,三郎提着酒找到你阿兄,两人闹了个大乌龙。”
“今次——你又想干什么?”
岑听南面上一红,往外走的脚步却快了些:“今次……约莫还是要借一借阿兄名头,结交一个贵人的。”
“哪位贵人?”宋珏不依不饶。
岑听南回头对母亲露出个笑:“娘亲放心,这次定然不惹事了。”
她想去拜访的是当今圣上的胞弟——只好诗酒文墨不好权势的九王爷。
也是爹爹战败后,朝堂上下唯一公然替父兄说过好话的人。
日头已然高升,橘色的光吻在岑听南如玉的脸颊上,抚弄细小而可爱的短绒。
岑听南深吸了口气,大步迈入光里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