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七 缤纷世界觅瑕疵(1/2)
如果不是听他亲口说,我真的不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的事情。但他说了我也不太明白,他为什么要心里默念着绿男红女,绿男红女这样的话。
吃过早饭,在我们又准备第二天的行程的时候,我向他提出了我的疑问。
他笑着说,我挖人家的祖坟,的确是被逼的。但我知道,他们只是为了向上级交差,同样是应付差事,我为什么就不能应付差事呢?上有政策下有对策,我不可能完全按他们的要求去做的,那样我会下地狱的,我自己良心上也是过不去的。我就耍了个花招,这花招我早就想好了。所以我就提前准备好化肥袋子。化肥袋子是尼龙做的,如果风吹日晒,很容易被风化,但如果埋进土里,一百年也坏不了。我就准备好,在他们离开以后,把装着骨头的袋子,找个僻静的地方放好。为了区分男女,我根据袋子上的图案,一个是红色的,一个是绿色的,绿色的装男骨头,红色的装女骨头。因为我不识字,担心忘记了,就反复地默念着,绿男红女,绿男红女,担心以后忘记了。
哦,原来如此!他可真是个有心人哪。我心里想。
我还害怕以后忘记了,特意在埋他们的土包上栽了一棵柳树,以便和周围的槐树区别开来。如果以后人家的后人找来了,我好跟他们有个交代。
那后边,改革开放以后,有人找来没有?
我担心地问,如果人家找来,他会怎么应付?
找来了,他说,而且那阵势真的是非常吓人。连我们的县委书记都没有资格陪同,是市委书记和统战部长亲自陪同着来的。大车小辆停了一路。原来人家的后代,儿子和孙子,在美国发展得很好,非常有钱。他们回家乡来,一方面是回来投资的,另一方面也是寻根问祖的。他们的父亲早已去世,他们是带着使命,带着父亲的嘱托,回家乡来寻找他们的祖父母和曾祖父母的。
你可想而知,杨明成,吴兆成和刘明柱他们,完全吓傻了。他们千方百计地往我头上推,但人家是什么人?什么不知道?凭我一个穷苦老百姓,无仇无怨,怎么敢平白无故地挖人家的祖坟呢?
但我更害怕:一听到他们回来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因为具体实施的就是我,是我亲手挖了人家的祖坟。而人家又是这么的得意,势力这么大的人。一个生产队长就能让我们挖人家的祖坟,而主家是市委书记亲自陪同来的。那势力要比一个生产队长,不知要大上几千几万倍。面对这样的主家,我是人家的仇人,还不把我千刀万剐了?
我一见到人家,衣冠楚楚,西装革履,气宇轩昂的样子,吓得脑子都短路了。如果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我真的会给他下跪磕头,祈求饶恕的。但我实在没有那个勇气,只能带着他们,当着那么多领导的面,找到了那棵柳树。
那棵柳树已经长高了,枝繁叶茂,郁郁葱葱。也许是他的祖宗有灵气吧,也让那棵柳树长得亭亭玉立,妖艳多姿。
当我把他领到柳树跟前的时候,他一脸地惊讶。他对我说,我还以为我的祖父祖母的骨头,再也找不到了。因为听队干部们说,是你扔到沟里去了。真没想到你是这样保护他们的,我真的要谢谢你。
我一下愣住了,我可是人家的仇人,挖掘祖坟的仇人,怎么能感谢我呢?要一般人还不把我千刀万剐了?
我一开始不敢开口,连句道歉的话也不敢说。听到他这样说,我才有勇气跟他对话,我赶紧说,霍先生,霍先生,实在对不起!我干了这么大的缺德事,是应该下地狱的,是应该我向您道歉的,你这样感谢我,更让我良心不安了。我实在做得不好。但在当时那样的情况下,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。而且还是偷偷摸摸背着别人做的。
当听到我说这些话的时候,大小队三位大领导,吓得赶快偏转头,不敢看我。我知道,我这样做不管救了我,也救了他们。如果真的把人家祖父祖母的骨头扔的连面也见不了,首先要收拾的就是他们三个人。他们怎么样对人家交代?怎么面对市县乡三级的大领导!应该感谢我的不是霍先生,而是这三个魔鬼一样的人。
解铃还须系铃人,马先生,他说,就请您把受到您保护的,我从来没有见过面的祖父祖母的遗骨取出来吧,他们一定会感谢你对他们善意的保护的。
我听着,眼泪差点流了出来。我是不是跟上魔鬼了?怎么能对这样好的人,对他们的祖宗下手呢?
我赶紧回答说,我忘了拿香和纸张,也没带水,应该祭奠一下的。我当初赔葬他们的时候,还买了一盒饼干,给他们烧了纸点了香磕了头。对已经过去的人,这事是不能含糊的。
霍先生吃惊地睁大眼睛,一下感动得流下泪来。他激动得抓着我的手说,马先生,您可真是个好人呐。您的大恩大德,我的父母和祖父母,在天上也会感谢你,保佑您一生平安的。
不知道为什么,我的眼泪也一下流出来了。我说,我这么做真的不是为了你们,是为了我良心的平安。因为我干了一件最缺德冒烟,最应该下地狱,最叫人小看的事。我这么做只是祈求你的祖父母原谅我。原谅我害了他们,让他们离开好好住的地方,一下成了孤魂野鬼。我只能再给他们安排一个新家,但这个新家实在是太简陋了。我只能加了一棵树,是一种装点,也能跟周围的树区别开来,以后容易找见。
他这时才注意到,他祖父母坟头上的树,跟四周的树都不一样。他把他的家人分别介绍给我。他们一个一个地表达了对我的感谢。有一个年轻人感叹地说,这实在不能怨你,覆巢之下,岂有完卵?
我当时不知道这句话的意思,也不敢多问。后来,我背了字典,认了字,还背了汉语成语小词典,才知道它的真实意思。这更让我感动了,也理解了他们为什么不恨我的原因。这让我得出了一个结论:一个人,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,无论处在什么样的境遇里,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,永远是对的。迟早会对你有回报的。不仅对自己有回报,对那相关的人也是一种回报。比如杨明成,吴兆成和刘明柱等人,多亏我留了这样一手,没有全部听从他们的安排。要不然,他们会吃不了兜着走的。我倒大霉,他们也好不到哪去。
那最后的结果呢?我被他说得也感动了,实在觉得我采访这样一个人,是非常值得的,非常有社会价值和社会意义的。
我关心地问。
因为绿男红女,这四个字我牢牢地记在心里了。把树砍倒,把袋子取出来的时候,还是非常完好的。因为我在袋子外面又套了一层袋子。我告诉他们,绿色的袋子里边装的是他们的祖父,红色的袋子里面装的是他们的祖母。我专门用带着的图案做了区分。这样他们就更加感动了,临走的时候,给我放下二百块钱。在那时,二百块钱可不是一个小数目。我不敢接受,还是在市委书记的劝说下,我才战战兢兢地收了下来。真是坏事变好事,坏人变好人,也就是一念之差。如果我当时不动这个善良的一面,我绝不会是这样的结果的。我的下场会是怎么样的?真的是不可想像呀。他们带着祖父母的遗骨到了市火葬场。火化以后,带着骨灰回到了美国。还给我留了联系方式,但我哪敢跟人家联系呀?
他感慨万千地说。
这真是一个最好的结局,带着惨烈开始,带着温暖结束。在那样一个非常时期,还多少给我们一些值得肯定和赞美的地方。这也许就是在这些小人物身上才有的吧,我心里说。
我被他讲的这个故事的结局感慨万般,差点忘了今天要做的事。让我好像跟着他还生活在昨天。
我赶紧说,马叔,今天有什么安排?
他一下愣住了,一时想不起还能安排我到哪里去采访,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我。
我说,我到你这里来,主要是采访你,也顺便采访你们整个县的三农发展情况,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要采访:不管是正面的还是负面的,光明的还是阴暗的,一定要有一个完整的印像。你可不能专捡好听好看的让我去见面采访。其他方面,比如负面的,用你们的话说,上不了台面的事情,我也要了解一下。
他抬起头想了想说,这还真不好了解。官断十件事,九件民不知。我们这些局外人很难了解到的。不过,我们县还有一个很著名的地方,叫好人村,你不妨去看一看。
我听着,一下笑了。说,我让你带我了解负面的,你却给我提供了一个好人村,好人村哪能采访到负新闻呢?
也说不定,他说,你们这些无冕皇帝,打造的假典型,假正面形象还少呢。说不定你还能在最光明的地方,看到最阴暗的角落。
好吧,我说,听你的安排。
这个好人村并不远,就在紧挨马叔所在乡的另一个乡镇。开车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。村子很大,比嵎厍村要大得多。村子好像挺富裕的,平房小二楼,鳞次栉比,整洁干净。
我不是正规采访,不能正面亮出自己的身份来。好在马叔在这个村里有许多认识的人。他找到了住在村子东头的一家。他家还住在砖窑洞里。主人是个脸色红润的中年人,叫林再生。
虽然是窑洞,但窗户改造成玻璃窗户,窑洞的墙面上贴着砖窑专用的PVC板,雪白雪白的。地上还铺着地板砖。砖窑的窑面上也用白色瓷砖装修过。看上去要比平房甚至楼房还要漂亮整洁。而且这种窑洞冬暖夏凉,比楼房更适于人类居住。把古老和现代结合得非常好,有古老的实用性和现在的美观性。这些人也真会生活。
我心里说。
我们坐在主人家的沙发里,边喝着他沏好的茶水,边嗑着葵花子。
我好奇地问他,你们村怎么能叫好人村呢?这名字怎么来的?
我们村出了一个孝道敬老先进模范。为了以点带面,县里的文明办就把我们村打造成一个好人村,到处宣传推广。好像是我们县里的一张精神文明的名片,在全省都出名了。只是我们也没有什么感觉,人还是那些人,地还是那些地,跟以前没有什么变化,也不知道谁比谁好,或者谁比谁坏。人家这样做,还不是为了宣传?
林再生淡淡地说。
我还是第一次听说,有这样的典型示范村。但林再生好像比我还看得更深更透。因为他是直接体验着,所谓耳闻不如眼见,眼见减少一半。听他这么一说,再联系马叔说的,这不过是一场炒作吧,没什么实际意义的。
那你们这好人示范村,有什么样的典型事例呢?除了政府报道的那个孝道敬老模范以外。
有啊,他说,宣传部还组织我们全村的年轻人,给父母洗脚的活动。还上了报纸,上了电视,很是热闹了一阵的。
什么?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,宣传部让大家给大人洗脚,还是政府组织的,我不相信有这样的事。
真的,你到网上搜索去,我们村可出名了。所有的结了婚的没结婚的人,都不让干活去,把大家集中在村里的广场上。一家一个洗脚盆,排成队。父母大人穿上最新的衣服,坐在凳子上。村民把以前学校用过的锅炉也打开,烧了一大锅炉热水。大人们脚前放着洗脚盆。孩子们不管大小,还有那五六十岁的老小孩,也圪蹴在脚盆跟前,给大人们洗着脚。电视台的记者拍着镜头。洗完脚以后,每一个儿子和女儿,包括媳妇,都要给大人发红包,表示对大人的孝敬。很多人不好意思,甚至连大人的脚也没见过,扭扭捏捏的。特别是儿媳妇,给自己家的父母也从没洗过脚。现在因为我们是好人示范村,要表现出大家都是好人,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给公婆洗脚。那场景非常热闹,因为我们是大村子,集中起来很不容易,连外面做生意的都回来了。我们的干部们组织能力是非常强的。
他笑着说。
这也能当做他们的正经,当做宣传的材料宣传吗?我深感怀疑,这岂不是搞笑?当好人做文明人,不是给洗洗脚就能好的,能成为好人的。父母亲当然需要关怀。在农村,他们更需要的是金钱上的给予,精神上的嘘寒问暖,语言上的关心,而不是洗脚。别说农村的人了,就是城市的人,有谁给父母洗过脚呢?如果洗脚能够代替了孝敬,代替了关怀,那就什么也不用做了,天天洗脚也会有人做的。而事实上他们的生活都成问题,他们看病也是问题,能在经济上给予资助的就了不起了。这洗脚的待遇,只有一个人能享受到,那就是慈禧太后。除此之外,相信这洗脚只是一个炒作,一次表演。在这以后--恐怕就没有以后了。我为我们有这样的领导,这样的工作方式,感到好笑。完全就是官僚主义和形式主义的具体表现。难怪马叔说,也许能发现灯下黑,这还真的被我们发现了。
你怎么看这样的洗脚活动?我问他,你参加了吗?
我能不参加吗?领导三令五申,要是不参加,以后的扶贫救济,各种好处,就怕没你的份儿了。我也是硬着头皮当着那么多人的面,第一次给我爸我妈洗了脚。但你猜怎么着?回去以后我爸我妈把我闂了个狗血喷头。说你不能做点正经事吗?如果我连脚也洗不了了,那我就快死了。等我快死的时候给我洗脚还不迟。地里的活你都帮不上忙,我生了病你都给不了我几块钱。快过年了,你打工都顾不上回来看上一眼。就洗一下脚,能算你孝敬我吗?你哄鬼去吧,连鬼也哄不了。
我只能给他们道歉。说我也实在没办法,但人家政府要组织,我不响应也不行。以后我就多帮你干些活儿,多在经济上帮你一下。洗脚的事还是你们自己洗去吧,因为我连我自己的脚也懒得洗。
我们听着,都不禁要笑起来。马叔说,你找我还是真找对了。如果你下乡,要找宣传部,你能找到这样的素材吗?也许你也会跟人家一样,报告我们这里一个著名的好人村。好人村的全体村民,为了孝敬父母,统一组织起来给父母洗脚,把父母感动得热泪盈眶。全都竖着大拇指说,我能有这样的好儿子,好媳妇,真是积了八辈子的德了。
林再生和我听着,都笑了起来。
林再生听着这话,脸色一下子变得严峻起来。他好像有点害怕,赶紧问马叔,你领着的这个年轻人到底是干什么的?是记者吧,可是不敢把我说的话报道出去,要不然我可吃不了兜着走的。
不是不是,马叔知道他说漏了嘴,赶紧打圆场说,他是我表侄的同学,是新闻系的大学生。快要毕业了,推荐他到我们村来进行实习的。还没有参加工作,当然他是新闻系的,实习也是采访嘛。
哦,这我就放心了,林再生笑着说,我还以为是真的记者,吓了我一跳。他们这完全就是欺负我们农民:他怎么不让教师医生,律师,法官,警察,当着镜头面给他们老娘洗脚呢?一个堂堂的宣传部长他自己应该带头啊。怎么没在电视上看到他给自己的老娘洗脚呢?去强迫我们给自己的父母洗脚,根本不是把我们农民当人看,而是当猴耍的。
听见了吗?马叔说,这就是最真实的声音。最能反映这个时代,真正代表民众的声音。那些坐在衙门里的,坐在豪华的办公室里边搞文字游戏,发号施令的人,是绝对听不到这种声音的。你这回可真是赚了。
告别了林再生,我们上了车,边开着边谈刚才发生的事情。
马叔说,这还不是你们记者搞的鬼,他这是抄袭人家的专利。最早报道的是一家学校。校长组织全体学生给父母洗脚,成为一个重大新闻,到处炒作。这位校长大人其实是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。以后效尤者越来越多。这股邪风竟然刮到了我们这样一个偏僻的小县城里,被这些无聊的人但作宝贝发扬光大。这其实就是一个负新闻,你们记者是要亮明自己的观点,持批判态度的,却当做正面来宣传,完全是在误导公众。真实的情况你现在听到了吧?传统文化绝不是穿着汉服,洗一次脚,背几句经典能达到目的的。毁树容易栽树难,要真正把破坏了的传统文化落到实处,没有三五十年是不可能实现的。现在只能在表面和皮毛上做文章,一文不值的。
您批评得对。我对他的见解和认识能力非常佩服。他这是拾人牙慧,把别人扔掉的垃圾当作一种新的发现来炒作。完全就是皇帝的新衣:自己本来没有穿衣服,还自我感觉良好,还作为政绩四处夸耀。看看这些人回到家是怎么评价他的,完全就是在搞笑。随着自媒体的发展,这些搞宣传的人早该下岗了。自己想不出什么新点子,把这样的歪点子拿过来。干得越多,副作用越大,不仅没用,反而是有害的。
我感慨地说,不过,我要你找负面的东西,这个根本谈不上是负面,只能算是一个无聊可笑的东西。当一个人无能还要逞能的时候,他所能收获的就只有负能和笑能,此外不可能有别的能量,更不可能有正能量了。
可不是嘛。马叔说,不过,也许他们的父母一辈子都没有洗过脚,也是一种卫生文明的普及,还能打破长辈晚辈之间的羞涩感,方便以后能够有所亲近,还是有积极意义嘛的。
哦,我想起来了,他坐在副驾驶上,拍了拍脑袋说,我认识一个著名的反腐斗士,全县所有负面的东西都能在他那儿找到。我一时没有想起来,把你领到这样一个能产生喜剧的地方了。
反腐斗士?还有这样的人,我怀疑地问,他在哪里?
就在城里,要不要我领你去?他说。
当然了,我求之不得,赶紧领我去吧。
我催促他道。
根据他的指引,我把车开进城里,来到了我那天看到的几座高档小区有步行街的那座小区。
我们把车开到楼下边的停车场里。他家住在十楼。我们来到楼门口,马叔敲了敲门。门开了,一个瘦高瘦高的老年人打开了门。他们互相打着招呼,原来都认识。
马叔把我介绍给他,说我是新闻系的大学生,搞实习的。
我赶紧说,我是来向前辈学习的。
因为我听马叔说,他是市日报的特约记者,文章写得特别好,口才也利落,所以我这样说。
他把我们让进去,坐在沙发上,房子大概有一百多平米,装修豪华。各种大家电应有尽有。墙上还贴着壁纸,窗台上摆着各种花卉,一朵朵的鲜花,争奇斗艳。
他个子很高,头发有些花白,脸上布满皱纹,脊背也略微有些驼,但清癯矍铄,身体硬朗,非常健谈。
他递给我一张名片,他的名字叫侯耀儒,跟马叔同龄,师范文凭,显然是六十年代初的师范生,老知识分子,市日报的特约记者,农民日报的通讯员。当然都是业余的,真实身份是工会干部。
听马叔说,他是一个非常特殊的人,文采口才都很好,曾经是县委副书记的秘书。但他非常孤傲,藐视权贵,那么好的机遇,却连个副科级也没捞上,只安排到一个清闲的部门,只领工资不上班。这给他的业余写作提供了方便。曾经用一个市日报的空信封,把一个乡党委书记吓得几乎要尿裤子了。说有人把他举报到市报纸了上,报社让他来核查一下,要登报了。
这位书记干的损害群众利益的事多了,他都不知道是哪一件事。当然连问也不敢问,赶快就把他请到饭店里好吃好喝,还给了他一千多块钱的封口费。请他给他报道他的先进事迹,给了几千块钱的报道费。他写了他的先进事迹,收了封口费和稿酬,又给了报社相关人员一些好处费。这位问题多多的书记,就摇身一变成了人民的好父母官。这成了他最得意的杰作:他反腐是手段,不是目的,目的是为了捞钱。给好处就表扬他,不给好处就揭露他。官场上的人都非常害怕,对他恨得牙痒,但也无可奈何。
马叔其实早就给我提过这个人,只是他现在才想起来,让我们初次见面。
侯老师,我这样称呼他,老师是一个通用的名称,对有文化的人,有技术的人来说,不了解他的身份,用这种称呼最合适。
在你报道过的人和事中,给你留下最大印像的有些什么?
太多啦,我从十六上就开始写新闻稿,写到七十多岁了。我还出了一本书,送你一本,你回去慢慢地看。
他说着,从书柜里拿出一本书来,书名叫《岁月留痕》。前面有照片。我看了看目录,真是他一生写作的总结,正面的最多,也有反面的。
我想知道近几年发生的事情。我很年轻,太远了就不想了解了。
有啊,他说,有石礅交警,有桥上栏杆烂,桥下土成山。前者是权力滥用。后者是不负责任,各种垃圾往河里倒,水利环保互相推脱,谁也不管。
后边的这条消息很明白,但什么叫石礅交警呢?
我困惑地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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