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二章 可否同行(2/2)
真虚伪啊!
也不知道以后还有多少人跳到狗书生的坑里。
这时候温故又关心周县尉的伤势。
“无碍,已经过去四五日,好很多了。”周县尉说。
虽然对方这么说,温故还是让道长分了两颗药丸出来,并示意道长:自己人了,可以舍得些!
道长从药瓶里倒出两粒药丸,温故说这是道长用草木炼制的丹药,对养内伤有些用处,也没催促周县尉立刻吃。
对方现在刚加入,还是有点警惕心的。
不着急,等相处多了,自然就熟悉了。
至于周县尉带的三个小孩,大些的那个其实能算半个劳力,就算吃得多,但周县尉是带物资加入的!都在骡车里呢!
而两个幼童,在乱世一些人的眼里确实是累赘。
但,没累赘人家凭什么加入你的队伍?
虽然这地儿又穷又偏,但人家好歹也是个一县县尉,有武力值还对本地熟悉,找到其他幸存者自己拉起一支队伍都是可以的。
带小孩,有的人看到的是拖累,有的人看到的是软肋。
有在乎的才好啊!
如果没有在乎的人了,谁也不知道他癫起来能变成什么样。
雨下到半夜就停了,第二天多云天气,地面还很湿,他们要再等一天才出发。
空闲的时候,周县尉跟小刘聊天,也从小刘口中得知了,温故那天在驿站里说的话。
他心中藏着的对温故的疑虑,又变淡许多。
自己的决定没有错!!
周县尉并不对温故他们说太多自家的事情,只是等孩子们休息的时候,他会拿出一块磨刀石,磨刀。
他脑中总会回想——
回家的时候,打开门看到吊在房梁上的那几个身影。
那垂下的手臂上紫褐色的邪斑,旁边桌上留下数封绝笔信。
因为没见到他回去,外出的其他人一个都没回去。
一般这样的情况,默认回不来了。
所以藏在地窖的大人一起出去找柴火和食物。
找到的一点食物都留给了三个孩子,因为外出的大人,都中邪了。
周县尉夜晚根本睡不着,一闭上眼就浮现推开门看到的那惨烈的一幕。
又忍不住一遍一遍地想,如果那些“好”兄弟把食物及时带回去了,至少能多救下一个两个……
离家时,周县尉特意从家中带了一块磨刀石。
现在有空,正好磨一磨刀。
他盯着刀刃,看着它变得锋利。
噌——
噌——
一声一声,目光瘆人。
……
在棠县与另一县交界的某个农庄。
原本的住户已经不在了,此时住在这里的,是一小支临时避雨的队伍。
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,此时正躺在简陋的木板床上,面上泛着病态的红。
他感染了风寒。
“三郎,喝药了。”
年轻妇人端着汤药过来。
青年喝着碗里的药。
这还是他们在前面一个镇子好不容易寻到的。药材珍贵,这时候也不太舍得用,药味有些淡。
生病了,忍不住想到许多往事,也想到了被他们抛弃的周县尉。
以前他们认周县尉为大哥,这位大哥确实讲义气,又很有本事。
如今,抛弃大哥也是被生存所迫。
周县尉当时受了伤,行动受阻,他们撤离又需要有人垫后。
而且私下里也商议过离镇计划,既然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局面,那就顺势而为。
他们也犹豫过。周县尉的武力确实能为大家多加一重保障,但是大哥家也有拖累。
就是太在乎妻儿了!
大哥,乱世了!
没了,找人再生就可以了!
这位县尉大哥还总是抱着以前的老思想,做事总说尽本分,管这管那的。
县衙都没人了!
谁能管住你?!
咱们几个一起,就是这片地界上的老大!找了物资,寻个安稳地方就可以占地为王!
何必总是拘着大家,这不让那不让的。
看,以前威风凛凛的大哥,如今不就被兄弟们抛弃了?
他们抛弃了周县尉之后,也没有回去。镇上已经很危险了,也没食物。
还要顾忌县尉大哥。
大哥若是回不来,那就无需担忧,若是能回,必定大开杀戒,他们更要逃。
这位县尉大哥,对你好的时候是真好,但是动起手来也是真的不留情!
能当县尉的人,心硬起来的时候,根本不会听你求情。
生病的青年这么想着,突然心中一咯噔。
这帮兄弟能抛弃受伤的大哥,那他这个生病的呢?
这时候门口又进来一个兄弟,看出了他的担忧,安慰道:
“且安心,寻到的珍贵药材都给你留着。咱们本就要在这里歇息,外面下雨呢,这两天都不打算离开。”
在这个季节,他们这儿很少连着下雨。这一场雨来得有些急,不过看天气,降雨之后接连几天就会放晴。
雨今天就能停,但是要等路面干一些了才能出发。
病床上的青年一听,觉得也是。怎么也得再等个一两天。
于是放心闭眼了。生病就是得多睡,睡一觉醒来就好了。
他没有看见,端着药碗的年轻妇人与门口的青年,无声交换了个眼神。
等病床上的人再次睁眼的时候,并没有感觉更好,反而更加虚弱。
嗓子很干,浑身无力。想喊人,却好一会儿都发不出声。
这时候他感觉到不对劲了。
四周太安静,原本应该守在床边的妻子不见踪影,那几个好兄弟,似乎也不在附近。
侧头看向地面。
山间摘的野果,果皮还留在这里。
只是从果皮的干枯程度判断,可能已经过去近两天了!
此时他只觉得脑子一懵。
不好的感觉。
突然强烈的情绪冲击之下,只觉得双眼一黑。
缓了缓,再看向屋内。
包袱都不见了。
他满脸的不可置信,想走出去确认,可惜没有力气,滚下床。
他一点一点爬过去,爬到离得最近的窗边,使尽全身力气扶着椅子,起身打开窗看向外面。
木板车也不见了,外面的院子空无一人,甚至没有多留下一粒米。
他沙哑惨笑。
果然是一起过来的……“好”兄弟!!!
身体太虚弱,连笑都笑不出声音了。
那些人确实因为下雨停留了两天,但同时那“珍贵”药也让自己睡了两天,有足够的时间,让他们内部统一决定,在雨停之后离开。
即便原本有人向着自己,但也有人背叛,然后迫于形势再次顺势而为,抛弃他这个病人。
报应啊!
他双眼无神,麻木地盯着外面。
不知过了多久,正午的太阳有些偏斜了。
但这时候的气温,因为上午和中午的日照,已经升到一个暖和的温度。
一道身影敏捷翻过院墙,看向屋内。
青年惊惧的目光下,外面的邪物破门而入。
青年面露惊恐,从窗边连滚带爬躲到墙角,抱着头,不敢去看,浑身颤抖。
破门而入的邪物,发出一声如山中野兽的吼叫,指甲异化的爪子,将木板墙面抓出一道痕迹。
然后又仿佛不甘心似的退开,闻着屋里残留的气味,寻着气味跑出去。
破旧的农家房屋里,重新安静下来。
缩在墙角的青年刚露出一点劫后余生的笑,却突然僵住,面色惨白。
当邪物近在眼前,却不将你视为猎物的时候,最可能的一种情况就是——
你已经中邪,并且已经到一定程度了。
昏睡两天,粒米未进,又身染风寒,虚弱无力,从床上滚下去好一会儿才爬到窗边。
却在刚才,莫名生出了力气,迅速从窗边跑到墙角。
为什么?
因为在变成怪物啊!
露出来的双手,已经有了大片明显的邪斑,然而他却完全看不出自己手上有什么异常。
还有自我意识的片刻,按照以往他的决定是要自戕,以免死后下十八层地狱。但是在这一刻,突然生了怯懦之意。
怯意,恨意,以及越来越强烈的——
这种康复的,浑身开始有力的状态,真是太好了。
饥饿,嗜血。
他面上的表情,绝望,疯狂,犹豫,扭曲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,脸上纠结的,矛盾的,各种充满人类丰富感情色彩的表情,逐渐被平静冷漠取代。
心率在以一种特有的幅度降低,瞳孔随着这样的幅度缩放,邪斑覆盖的面积更大了。
不知过了多久,他喉咙里发出野兽一样的咕哝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