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一锈剑鸣 第二十四章 星枢倒坠照胆录(1/2)
卦象碎裂时,青铜锈蚀的锁链突然从血池底部绞起,如同十指扣弦般扯住倒悬的星河。最后一滴凝固的卦液坠向深渊,韩老夫子抛入池中的半枚铜钱终于浮出水面——铜绿斑驳的“通宝”二字上,刻着一朵被剑气钉穿的莲花。
“果然是你。”
崔东山的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在刀刃上的月光。他蹲在翻涌的血池边缘,儒衫垂旒上三百颗琉璃珠同时映出池底的景象:七十二具墨家傀儡竟在暗流中拼成两间亭的轮廓,亭角悬挂的铜铃却是一只只苍老闭合的眼帘。那些眼皮褶皱里沉淀的泥沙,与剑气长城城砖下的污血如出一辙。
陆芝的剑鞘嗡鸣骤然停顿。她眼角余光瞥见一道虚影从铜钱跃出,恍若当年那个教她剑术的白衣少女。但那幻象转瞬就被血色吞没,池水中只余几缕白发缠绕住墨蛟的尾巴——那本是崔瀺留给顾璨的阴神锁,此刻竟似活物般啃噬蛟鳞。
“老秀才的规矩,就是没有规矩。”崔东山忽然笑出声,随手将垂旒间蓄了千年的符水洒向池中。水珠里炸开的不是道法清光,而是三千座烽火台的轮廓。每一簇火焰核心都烧着一页书简碎片,最明亮的那枚上赫然写着:“弟子齐静春叩问——天心何以囚神性?”
血池中央的青铜镜面突现龟裂,每一道裂痕都溢出马苦玄的玄武真血。镜中原本倒映的十剑仙虚影开始融化,金液裹挟着剑气凝成黑白双鱼,在韩老夫子尚未收回的道德镜框内撕咬翻滚。黑鱼额间缀着道老二的雷纹,白鱼尾鳍却刺着文圣一脉的“错”字篆文。
“韩前辈这面照胆镜,何时成了妖族温养本命物的器皿?”宁姚的赤金剑匣突然张开四道狭缝,剑匣内壁显化四座天门虚影。她的指尖按在剑气长城独有的黥纹上,那些曾被陈平安刻满城砖的琐碎剑意,此刻竟如活蚯蚓般钻入镜面裂痕。
墨蛟发出一声濒死的嘶吼,口中“静”字虎符终于被剑意撬动。当符箓离口的刹那,血池底部的三百傀儡同时睁开空洞的眼眶——他们双掌托举的骊珠洞天地脉图上,浮现出三百年前被杨老头抹去的七十二口枯井。每座井沿都钉着半片破碎的牛角梳。
“原来这就是答案。”陆芝的剑第一次出鞘三寸。剑刃割开的不是空间,而是流淌在光阴长河里的因果丝线。她的剑尖精准挑中一片从陈平安酒壶掉落的榆钱,钱孔中激射出的竟是阿良在倒悬山酩酊大醉时,随手刻在石壁上的“此处剑气高一丈”。
宁姚的第三目彻底睁开,七十二枚星焰顺着她的脊柱沉入丹田。在剑气与神性碰撞的轰鸣中,四把本命飞剑同时具现——
“照胆”映出陈平安背着箩筐穿过骊珠洞天的剪影,篾条里漏下的月光竟是当年齐静春折断的戒尺;“折寿”缠着大骊太后的白发,每根发丝末端都系着一枚刻有“平安”二字的铜钱;“燃灯”点燃了顾璨母亲临死前攥着的半截蜡烛,火苗里飘着崔瀺抄录的二十三页《观棋帖》;“不赦”最是凶险,剑脊浮现出陈平安被妖族扣押的“静”字气运,此刻那字符正在噬咬宁姚的生死簿烙印。
那"静"字每啃噬一笔生死簿的朱砂印记,池中便有三十具傀儡轰然炸碎。飞溅的青铜碎屑在空中结成三百年前齐静春布下的禁制,将每一枚星焰都化作锁链缠绕的篆文。陆芝忽然抬手按住宁姚颤抖的剑匣,指间剑气化作老槐枝上最锋利的一截枯枝,挑破了宁姚鬓角渗出的血色星辰——那竟是被陈平安刻意淡忘的骊珠洞天因果。
"小师妹的剑太烫手,不妨让老夫添些霜寒。"
崔东山广袖鼓荡,从垂旒间抖落二十四枚冰裂的棋罐碎片。坠入血池的每一块碎瓷都在折射中映出崔瀺的倒影:有的正与老秀才对弈,有的在剑气长城刻录《劝学》碑,最隐秘的那片里竟蜷缩着陈平安初入仙途时用柳条编织的蟋蟀笼。镜中齐静春的戒尺忽然断裂,迸溅的木刺精准刺入每朵星焰核心——那是韩老夫子埋在北俱芦洲气运里的十二道困龙钉。
血池突然沸腾如烹鼎,七十二剑仙虚影的融金里浮出陈平安的身影。他穿着大骊驿卒的旧布衣,手中却握着阿良留下的半截桃花。当花瓣飘过被"不赦"剑割裂的虚空时,每一片都显出崔东山用剑气刻写的谶语:"宁斩长生路,不折太平意"。
墨蛟骸骨沉底的瞬间,血池竟然映出倒悬的剑气长城。城头瓦当滴落的不是雨水,而是顾璨跪在云海楼前磕头时额间渗出的血珠。陆芝的剑鞘突然发出虎啸,鞘上青铜锈蚀成一张残缺的地图——那是三教祖师镇压远古神灵时,用陈平安的"不小心"画错的半条龙脉走向。
宁姚的"燃灯"剑尖忽然刺向自己眉心,将第三目流出的血引入剑匣。四座天门虚影轰然坍塌,却在废墟中升起文圣一脉的守夜人提灯,灯光里漂浮着老秀才刻在陈平安酒壶底部的四个小字:"且饮且慎"。当烛火沾染崔瀺的《观棋帖》残页时,二十三枚墨字突然脱离纸面,化作宁姚发髻间插着的牛角梳齿。
"好一个连环扣。"崔东山忽然起身,脚下青石裂成黑白两色的书箱,"韩老头子用马苦玄的玄武命格做幌子,真正要钓的是当年杨老头留给陆师姐的本命剑气!"他的五指抓向血色虚空,扯出的竟是顾璨母亲临终前托付给陈平安的碎花布包,布包里抖落的线头在卦盘上织成了骊珠洞天缺失的那口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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