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不是孬种(2/2)
最里侧的妇人将孩童死死按在胸前,半截藕荷色肚兜还绣着并蒂莲——那是晁将军夫人去年端午宴上穿过的。
“带她们上去。”卫云姝的绀青缎面鞋踩过黏腻苔藓,绣着缠枝纹的裙角拂过妇人裸露的肩头。夏欢正要搀扶,却见那妇人突然暴起,额角重重撞向青砖墙。
“按住她!”
卫云姝的声音惊飞了地窖顶端的蝙蝠。夏欢扑过去时,妇人枯槁的手指正抠进男孩发髻,十根指甲劈裂渗血:“脏了...我们都脏了......”嘶哑的呜咽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。
护甲划过男孩滚烫的额头,卫云姝突然松手。襁褓砸在污水横流的地面,溅起的泥点染脏了孔雀纹马面裙:“晁将军平定南疆时,被毒箭射穿肺叶仍死守城门三日——他的遗孀倒是体面,要带着独苗殉葬。”
石壁渗出的水珠落在卫云姝鬓边,将她耳垂上的明月珰浸得冰凉。
她转身时,金丝牡丹绣鞋碾过男孩散落的虎头帽:“本宫倒要看看,等这孩儿咽了气,黄泉路上晁将军认不认你们这对母子......”
“求……您!”
妇人干裂的唇瓣迸出血珠,嶙峋指节抓住卫云姝的裙裾。火把映出她脖颈上青紫掐痕,却遮不住眼底重新燃起的星火:“妾身...要活......”
卫云姝垂眸望着颤抖的指尖,忽然想起三日前在慈安寺捡到的雏鸟。
那只被暴雨打湿翅膀的雀儿,也是这般死死啄住她的紫檀念珠,直到被放进铺满棉絮的暖笼。
……
松针上的夜露浸透了郑宜昌的织锦箭袖,他攥着缰绳的指节泛着青白。
三丈开外的篝火堆旁,山匪们正举着豁口陶碗痛饮,浓烈酒气混着烤焦的肉味飘过林间,惊得他胯下枣红马不安地打着响鼻。
“顾大你疯了!”杨隆压低声音扯住纨绔头头的缰绳,镶着东珠的抹额在月光下微微发颤,“方才三十个匪徒就差点要了咱们的命,现在这乌泱泱的——”
“嘘!”顾暄突然捂住他嘴。树影里摇摇晃晃走出个醉汉,腰间钢刀当啷一声掉进泥坑。那匪徒解开裤带对着古松滋尿时,唐锦的织金荷包不慎滑落,惊起几只夜枭。
郑宜昌死死咬住舌尖才没叫出声。
他想起今晨出门前,木香姐姐往他香囊里塞的安神丸,此刻正在怀中烫得像块火炭。若是此刻策马回城,还能赶上西街王婆家的桂花醪糟吃。
“你们听。”顾暄突然用剑鞘挑起片枯叶,远处传来女子破碎的呜咽。
杨隆的乌木鎏金弓“咔”地折断了半根尾羽。
他想起一个时辰前,那个挡在他们身前的石榴红身影。
卫云姝宫缎裁的披风被山风掀起,此刻怕是已染满血污。
“要走你们走!”唐锦突然扯开玉带钩,将嵌满宝石的蹀躞带扔进灌木丛,“我爹说见死不救的孬种,连祖坟都不配进!”他颤抖的手握住生锈柴刀,倒像是握着御赐的尚方宝剑。
顾暄的冷笑惊飞了树梢寒鸦。
他反手抽出玄铁佩剑,剑柄上那颗鸽血石映着月色,恰似美人唇上未干的口脂:“看见那些东倒西歪的醉鬼没?现在冲进去,就跟宰年猪似的。”
剑锋突然抵住郑宜昌咽喉,“郑二公子若是怕了,不妨想想——等卫国公府的铁骑踏平山寨时,发现咱们这群逃兵......”
松脂燃烧的噼啪声突然炸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