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十一 今昔相比两重天(2/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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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不是人太多吗?我听他好像也不满,但觉得没有什么理由,没有必要抱怨人家。

你有所不知,他说,我们和他们的矛盾,根本就不存在,他们完全是自己制造矛盾,给我们设置障碍,也给他们自己制造麻烦的。

您这是怎么说呢?我费解地问。

这很简单呀,他们的理由是,他们每天只能办30个人,也就只能发30个号,发多了他们办不了。可对我们来说,我们不是要强迫他们办,我们要的就是那个号。我们有了号,号排到什么,我们就什么时候来,领了号我们就走了,根本不会找他们的麻烦。我领的是最后一个号,我难道能第一个来强迫他们办理吗?只要换一种方法,来一个人就给发一个号,领了号的人,只要轮不到他今天办理,他马上就会走人,多话都不会跟你说的,更不会跟你争吵了。你把每天要办的那个号,随便打印一个条,贴在柜台上。有号的人来看一下,知道我今天办不了。一天按30个算,我的这个号可能排到哪一天。我到那一天来,马上就办了。就没有必要挤下这么一大堆人,而且连别的业务也不好办了。全是办理一卡通的,就这么一点道理,他们都不明白,我真替他们感到惭愧。

原来是这样,我的这位大叔,我真的对他该刮目相看了,他一下就看出了问题的症结,马上能想到解决的办法。

那你跟他们说一下不就好了吗?我提醒他说。

我?他笑着说,你说我说的人家能听吗?能按我的办吗?这就是我们现在的机关作风。事事都要听领导的,领导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做:领导让我到河里洗煤球,我也要去洗,反正污染了河源河水,也是领导让我干的,对和错跟我没有关系。永远不会想到我要创造性地去工作,自己动脑筋,自己想办法。我这样一个糟老头子,我不想去找麻烦的。尽管这事跟我也有关系,我也是等号的那一个人,但我还得耐心等。我既不会跟那些脾气暴躁的人一样去吵,也不会把自己当成一个诸葛亮去告诉他们该怎么办:明哲保身,但求无过吧。毛主席的《反对自由主义》,我觉得是一篇最好的文章,这是他老人家里边的话。我就是那个自由主义者,当然也是我们的毛主席反对的那个人。

我微笑着看着他。这是一个有经历的人,经过世事变故才有的深刻的生活体验。学会自己哄自己,更要学会自保,自己保护自己,这是生活教给我们的人生准则。

广场旁边,紧邻街面的一侧,有几家猪肉摊子。我和马叔走到跟前,问问猪肉的价格,一斤12块5,并不比北京的肉价低。

离开肉摊,我们沿着国道,在人行道上继续往北走,国道两边其实还是街面,依然店铺林立,人声鼎沸。

你知道吗?马叔说,刚才你问肉价的那个人,那可是个名人的后代,世家子弟。

你就跟我开玩笑吧,我笑着说,一个断腿军长,现在有一个屠户,世家子弟,你不会说他是从紫禁城里出来的哪位王爷的后代吧?

差不多,他说,要论实力,当然不是王公贵族可以比的,但要论名气,他的父亲要比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名气还大。当然那时候叫革命委员会主任,人们不知道主任叫什么,但绝对知道“一刀准”。

什么叫一刀准?我疑惑地问。

就是一刀切下去,你要几斤是几斤,要几两是几两,一点都不会差的。他卖肉从来不用秤,肉案上放着秤,你可以随便称,半两都不会差的,这个人就是他的父亲。

哦,我明白了,你竟然吓唬我,这叫杀猪世家。

我没说错吧,他得意地说,所以叫世家子弟。

你也许不知道,在改革开放以前,特别是六七十年代,在人们的思想观念中,权力并不是最重要的,最重要的就是这些服务行业的人。他们是那个时代最厉害的特权阶层,每一个行业都只有那么几个人垄断着。全县的每一个人离开他们你绝对办不成任何事情。你只要吃一两肉,都离不开这一刀准。那时候卖肉是带骨头的,骨头的大小多少,全凭他的刀子说话,有关系的人,骨头就少一点;没关系,你就多一点。当大官的连骨头都不会带,只卖纯肉:垄断就会产生特权,只要有特权就有腐败,什么时候也是这样。

他若有所思地说,在什么都要票证的年代,每一个行业都有风云人物,一个个都是大名鼎鼎。

有哪一些行业的?

我还真的不太清楚,因为我是个80后。

有屠户崔,打铁牛,镶牙马,粮票孙,鞔罗李,钉蹄成,劁猪吴,电影胡。当时的影剧院叫大礼堂,16毫米的电影放映机。16排座位是最佳位置,是专门给县上的领导留的。如果领导不来看电影,宁可让座位空着,也不让别的观众坐,公开讨好领导,行使特权。一个个都神气活现,不可一世。我的那个侄子,他有个同学是百货公司的售货员,但他从来没有求她买过东西。这让他的同伴们非常讨厌他,说他是死脑筋。如果他们有这样一个同学,想买什么能买不到呢?他们小时候因为买不到扑克牌,只能自己用硬纸板来画。一副扑克牌居然要五毛钱,我们辛辛苦苦干一天活,都买不到一副扑克牌的。就那样还要走后门。那个粮票孙就是我昨天给你讲的那个粮票大王,他姓孙。也许你根本想不到,到了80年代末,所有的票证都作废了,他也下岗了。我在工地上打工干活的时候,著名的粮票大王竟然跟我一块在工地上,拿着一把铁锹搅拌混凝土,跟我们一起拉着绳子行硪,还时不时跟我们一样要受工头的龌龊气。从天堂跌到人间来,终于跟我们这些最底层的农民,在一个起点上,在一个起跑线上,共同赚钱养家生活了。这也许是改革开放其中的一个成果吧:让这些不可一世的人也成了普普通通的打工一族。我想,现在在网上,怀念过去的时代,借怀念红太阳,借钟馗打鬼,表达对现实社会的不满,可能就是他们这类人。当然还有那工人阶级,他们很快被我们农民取代了。有一个全新的名词,叫农民工。我们农民总是在什么最不值钱的时候,我们就选择什么样的工作!在工人阶级必须领导一切的时候,只要穿一身工作服,即使缺胳膊少腿,脑子也不好使的人,也能把农村里边最漂亮的嬬子娶去,当他们的老婆!工农差别,完全就是天壤之别。现在的农民工,把农民和工人绑在一起,工农差别一下子就不存在了。这大概是那最得意的人们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,而对我们来说,就像回到天堂上一样。

他颇有感触地说。

而我听着,就像听着一个传说,一个遥远的故事,听得我一惊一乍的。好像离我们非常遥远,其实根本就不远,只不过眼前的这个人经历过,我自己没有经历过吧?也说明我们这个时代变化是多么的快,改革开放的成果是多么的巨大:现在的扑克牌是一块钱一副,按照过去的换算标准,恐怕得几十块钱了,真是不可思议。

我们边谈着边往前走。到了一座桥跟前,站在桥上看,不远处还有一座石拱桥,有五个孔洞,桥面上栽满了柏树和松树,成了一个绿化带,想必是旧桥了。

马叔指着那个桥说,我也不懂,是不是这种桥是我们祖先的发明?这个桥都不知道有多少年了。以前洪水特别大,桥又特别小。洪水一来常常都要漫过桥面,但只把上边的栏杆冲毁,整座桥毫发未损。那质量真正的是好。现在的桥高了,但洪水非常少,再大的雨,连桥墩的三分之一都不到。不然的话,那旧桥可是一个定时炸弹,一旦挡住洪水的旧桥坍塌了,就可能把新桥冲垮,但现在水土保持得非常好,根本不会出现那样的情况。

他可真是个细心人,没有让他当领导真是屈才了。我心里想,这样的问题他都能发现。真的,如果出现这样的情况,确实是可怕的,当然,现在可能就是真的不会出现了。

过了桥是一个小区,都是统一修建的那种6层楼房。他指指那些房子说,你能想像出这个小区过去是干什么的?

我怎么知道?我不是你们本地人,我也没有经过那个时代。

我说。

过去是火柴厂。

他说。

什么?你们这还有火柴厂,我不相信地摇着头。

真的,他说,不仅有火柴厂,工厂太多了,你恐怕很难想到。

都有些什么工厂呢?我说。

化肥厂,毛巾厂,电厂,水泥厂,农机厂,酱醋厂,饼干厂,柄把厂,果脯厂,甚至还有汽配厂。除了军舰,飞机造不出来,我们几乎什么也能造出来,他开着玩笑说,这些厂现在差不多全部变成了住宅小区,只生产人,不生产东西了。

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厂啊?我迷惑得很。

当时国家提倡办五小工业,叫小而全,一个县要不出县城,就差不多全能自给自足,完全就搞成了独立王国。而我们现在要求的恰恰相反,叫大而专,分工越来越细。就连我们农民农村也是,养鸡的绝不养牛,养牛的绝不毓猪。如果一个家里鸡牛羊猪鸭,全都有,根本就赚不到钱的。所以这些工厂的下场和这些工人的结局,完全可以想得出来。这就是为什么虽然他们现在吃着大餐,用着智能手机,坐着高铁,领着不算多也足够养活自己的退休金,很怀念过去时代的原因:我想这原因更多的是精神层面的,有存在感,价值感,被人重视,受人尊敬。现在就算是衣食无忧,没人看得起他们;回忆他们灿烂的人生,不过就是光着脚,用脚来踩黑酱的原料,让它更加均匀。哪个有勇气说出他们的这些曾经灿烂的人生呀?

他笑着说。

你说什么?你说做酱的时候是用脚踩的,开玩笑吧你?

我不骗你,全是真的。那些所谓的工厂,就是一些小作坊,全是人工做的。不用脚踩,总不能用头顶吧?只是把脚洗净就算了,反正脚洗净以后,要比手干净得多。全县就他们会做酱,不必担心卫生,因为他们自己也要吃的。

算了吧,我说,听着都叫人恶心。

当时还有一首流行非常广的顺口溜,真实地表达了那个时候人们的生存状况,他说。

你说说看,我对他说。

酱不黑,醋不酸,电灯不明,街道不平;火柴没脑脑,毛巾没毛毛,把把尽壕壕;面包赛过耐火砖,化肥还没猪粪好。这是对当时人们生活状况的真实写照,也是对产品质量的准确评价:这都是民间诗人,大概几千年前《诗经》里的作品都是这样产生的吧?让这些小作坊式的工厂倒闭,也是改革开放的最大成果之一。让这些混日子的工人下岗,把铁饭碗变成泥饭碗,由擅长端泥饭碗的农民代替工人光荣上岗,成为新时代的农民工。什么岗位不值钱,我们农民就争先恐后地去干:农民不值钱的时候,我们当农民;工人不值钱的时候,我们当工人。什么时候市长不值钱了,也就轮到我们农民当市长了。如果说南方某个小作坊式的工厂倒闭了,也不能引起什么反响吧?但小作坊式的国营单位倒闭了,就了不得了。工人下岗了,非常委屈,对政府非常重要,这都是体制的弊端。改革开放以前的体制,完全就是养活懒汉的,现在在网上表达对当今社会不满的人,完全可能就是当时在这些小作坊上上班的伟大的工人阶级。

他笑着说。

我们一路聊着,一路往后走,很快走到了我来的时候的广场。他指着那广场说,你也许根本想不到,这里原来是一个非常大的河湾,聚集成一个水塘。夏天的时候是小孩的乐园,大家都在那里洗盥,现在却成了巨大的广场,真是沧海桑田啊!

再往后走,路边有几栋房子,有一个三层楼的小院,门口挂着一个牌子,上面写着嵎吉高速公路项目部,有不少人进进出出。

马叔指着那个牌子说,又一条高速公路马上就要开工了。原来的那条高速公路绕远了,要到省城比国道还花的时间长。这条高速要开通了,到省城要缩短一半的时间,有两个小时就到。你们看看地里,人们正在忙着栽树,就准备开高速的时候让高速赔偿的。树苗要比粮食作物赔偿得多。这就是我们农民的狡猾之处,爱占小便宜。现在国家和政府给赔偿得相当多,正常赔偿就满足了。一亩地要给到六万块钱。这是个什么概念呢?一亩地如果种玉米,亩产按一千斤算,一斤八毛钱,抛去成本,顶多能卖到六百块钱,六万块钱是一百年的收入。这种赔偿你不满足还要怎么样?谁能活到一百年,而这一百年你还在干活呀?有二十亩地就是百万富翁,还要用这种办法来套取国家的赔偿。

这也不能怪农民,自私是人的本性,我说,这种小聪明谁也会耍,跟职业身份没关系。城市里的人面对拆迁还不都是这样?特别是城中村,你说要开发,恨不得把每一寸土地都变成房子,哪里人也一样。

也是,他说,什么东西都要有个度,不把握好这个度,情理法上说不过去的话,再强硬的人也会吃亏的。修东面这条高速公路的时候,有人就不满意,阻挡施工,工程拖了很长时间,问题得不到解决。施工方干脆用黑社会的手段,把那个带头人的腿打断,赔了几十万居然私了了,公安部门也没追究双方的责任。几十万的赔偿,跟工程的耽误的进度比较起来,是很合算的。老百姓是不同情那个打断腿的人的。可见什么时候还有一个公正的东西,只要公家给得很正常,大家都不要吃亏,什么问题不能解决?

广场北面,是一栋连一栋的大楼,全是各单位的办公区,一家比一家气派,一直延伸到最北面的消防队。

这就是我们原任县委书记的功劳,马叔说,就是咱们参观的那个梨博园也是他的杰作。他给我们贡献了一座新城,还有一条非常宽敞的滨河路,跟那个小小的梨博园比起来,实在不算什么。那是他交了的学费,毕竟他的贡献要大得多。我估计可能他周围缺少一个智囊团,而自己的部下,大家都明白,但谁也不会说的。这是我们几千年的传统:皇帝为什么能被忽悠,就是因为部下不敢讲真话。原来的办公区实在是又老又旧,确实应该改变,还不如我们的农家小院,但现在好像也太大了,一个单位也没有多少人,很多房子都空着,全是在浪费。

西面是一座医院,医院外面的巷子里,两边都是平房,门口无一例外都摆着花圈,纸张和各种祭祀用品,给人一种阴森森的感觉。

你知道这条小巷叫什么吗?马叔问我。

我哪知道,不就是卖死人用品吗?好像里边还有棺材,我说。

对,我们当地人都把它叫做阴槽一条街:医院是让人活着,如果让人活不了,过了墙就是另一个世界,就是人生的终点。生和死就隔着一堵墙,就这么简单。

他感慨地说,这让我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。

死人还有什么有趣的事?

我费解地问。

死的人是死的,但对活着的人来说,绝对是一件要紧的事情。当时人们很穷,棺材寿衣都是个大问题。有一个村里的人,他很爱面子,想体面地给自己的父亲做一身寿衣,但他又没有钱。革委会副主任的父亲去世了,他居然想到挖开坟墓去偷人家的寿衣,结果被当成现行反革命抓起来,判了五年徒刑,他说。

还有这种事?我惊讶地问,盗窃别人家的坟墓,怎么跟现行反革命的联系起来?八竿子打不着的事!

那时候刑法不健全,也没有什么盗墓罪吧,现行反革命是一个万能的蔂儿,什么东西都能往里装。人家是革命委员会副主任,著名的革命家,你把人家的坟墓挖了,那当然是反对革命,就是现行反革命了。

他似乎是勉强地说。

也许是吧,如果我是那时的法官,我可能也想不出能用什么办法来定他的罪名。

我由衷地说。

从中间的侧路拐出去,就到了新建的滨河路,双线四车道,非常宽敞。大货车一辆接着一辆来来往往,一来就是一大串。滨河路旁边,把河水用挡水板挡住,形成一个个人工湖泊,整个河道就像一座湖泊,河道两旁,各建了一条景观道,长长的仿石板路,一直通向两面的远方。每隔一段距离,就有一座跨河大桥,连接着河对岸的村子。青绿色的河面,映衬着蓝天和两边发绿的树木。河面上有一些水鸟在嬉戏着。河道两旁的树上有不少喜鹊和灰喜鹊,叽叽喳喳地叫着。空气清新,幽静温馨,跟上边往来穿梭的车辆,形成鲜明的对比。

我们漫步在景观道上,看着眼前的美景,感觉到非常惬意。

马叔指着我们的脚下说,在建这条滨河路之前,这里全是垃圾污水,臭气熏天。只有发洪水的时候,才能把这些垃圾冲走。周围的人们,经常盼望着就是夏天到来,等夏天来的山洪,不然就要在这种臭气熏天的环境中生活。现在这么好的环境,谁也舍不得往里边扔东西了,污水也有专用的管道,一直延伸到城外的污水处理厂。全城的污水都进不了河里,这是对我们全县人最大的贡献。他走后留下了赞美无数。实实在在的政绩,根本不用宣传,老百姓就会自然而然地去宣传的。

你知道吗?他指着指滨河路和国道之间的十字路口的红绿灯说,这盏路灯是用三条人命换来的,这在你们大都市恐怕是闻所未闻的吧?

我吃惊地睁大了眼睛,有那么严重吗?我不相信地说。

真的,他说,滨河路修得非常宽敞,完全是从河道里垫起来的,被人们目为奇迹,来往车辆畅行无阻。但配套设施却没有跟上,整个县城从来没有过红绿灯,人们出行也没有什么绿灯行红灯停的概念。这么大的公路上,人流密集的十字路口,却忘了安装红绿灯。三个小年轻人骑着摩托车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,被一辆路过的大挂车撞得血肉模糊。管理部门这才想起这里应该安装红绿灯的。所以说,这盏红绿灯是用三条人命换来的。足以说明,我们不管经济上落后,观念上落后,在管理上也同样是落后的。可现在你看,几乎每个路口都有红绿灯。这恐怕也是一个巨大的变化吧?

我前后左右看看,还真如他说的那样,确实是变化很大。

不知不觉中,我们从南到北,整整的转了一圈,几乎把整个城都走完了。我们沿着滨河路一直往南走,眼前是一幢幢的高楼。

马叔指着那些高楼说,这是滨河路的副产品。原来这一块都是居民区,滨河路一建,把整个居民区都挡在下边,滨河路就在他们的头上,一下就成了棚户区。国家进行棚户区改造,很快就变成了我们县最高档的小区。别处的房价仅仅两千块钱,有的只有一千多,而这里的楼盘每平米居然达到三千八,就是这样也是供不应求,全让有钱人和年轻人买去了。

我们走下滨河路,走到小区前边的街道上,前边是另一座小区,也是几十层的高档小区。

这里的地方,想起来都让人后怕,可现在这里建的房子,就是供不应求的。

马叔指着一幢一幢的高楼说。

有什么怕的?你别吓唬我吧。

我冲着马叔说。

还真不是吓唬你。我们这里有一个非常著名的词,只有我们这里特有,叫“出西门”,是闂人的话。如果有人说让谁出西门,那就意味着是死囚犯人,是要被杀头的。这里是自古以来的一个刑场。当然也不是专门的刑场,只是一个河滩。因为离市城中心远,就成了专门杀人的地方。所有的死囚都是在这里被砍头的,都叫出西门。以前被判了死刑的犯人,要从北街的监狱里边拉出来,经过西街,一直走到这里,被执行死刑。这就形成一个风俗,凡是办喜事的车队,绝对不走西街,这种风俗直到现在还盛行。因为那是不吉利的,但是大家似乎忘了,杀人的刑场更不吉利。但大家还是挤破头的去买这里的房子。可见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,风俗习惯和意识形态,也一定要让位于实际应用。当刚需大于意识形态的时候,意识形态就变得一文不值了。可见现在城市的扩张是多么的疯狂。只要是城中村的土地,不光过去是什么样的用处,现在全成了黄金土地,没有人想起这是一个曾经血淋淋的人头落地的地方,却停满了小车,装上了电梯。

他像一个哲学家似地说。

不过,他说,这里的房子跟我们刚才路过的那个小区的房子还是有区别的。这里原来是耕地,而且还是水浇地。那个书记神通广大,也办不下产权证,只能给大家办得是小产权证。而那个棚户区改造的是大产权证,也就是我们说的大红本的。所以这两家的房价是不一样的。不过在我看来,两个小区都在中心地段,小产权也是产权,不可能把这么大的小区,平白无故就拆掉了。像这样的小区,我们这里有六七个,无疑是提升城市品位的一个最重要的东西。一个城市没有高楼大厦,好像就不像一个城市的样子。当然也提升了人们的愿望,给大家互相攀比和夸耀,提供了一个平台和依据。

我们说着,走进了小区中间的步行街。街道不长,但两旁店铺林立,从衣食住行,到各种服务都有。穿过步行街,眼前豁然开朗,怎么这么熟悉呀?我仔细一想,这不是我刚来的时候打听他的农贸市场吗?

马叔说,咱爷俩就是在这儿见的面,现在我们又来到初次见面的地点,真是缘分啊。

说着,我们俩都大笑起来。

好了,他说,我们这座小县城的过去和现在,全给你讲完了,优点缺点,成功失败,好的坏的,民间的官方的,也只能给你提供这么多了。不过,我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没有去。

什么地方?我问他。

火车站,他说,你不看看公交车上写的吗?几乎每一辆车都有一个火车站,那是公交车的终点站,也是火车的始发站。从前我们这里的人说,我们这里可能通火车,都会被人闂一顿,说他完全是做梦。现在梦想真的成真了,咱们看看去吧。

好吧,我说,最后一站火车站见。

不过,那地方有点远了,我们开车去吧。

我们从农贸市场逛上来,逛到南街我们停车的地方。我们开上车,有十几分钟便到了郊区的火车站。

我们把汽车停在停车场,步行上了一条不太长的坡,便到了火车站前边的一个小广场。车站不大,有一个不太大的候车室,客运车还没有通车,门也锁着。我们站到侧面的一个高台上,看见一辆长长的运煤车,像一条钢铁巨人,从轨道上缓缓地驶过来,鸣了几声汽笛,驶向远方。

马叔说,这实际上是一条运煤专线,主要运从陕西过来的煤。终点在山东日照,然后通过航运出口。客运只是捎带,离省城太远,基本没有多大价值。将来就是客运车通了,到山东陕西比较方便,到省城还是要走国道和高速公路的。但毕竟我们这儿的小小山区也通了火车,这是我们全县人最自豪的事情。

我望着通向远处的这条钢铁巨人,看到了这个小县城巨大的变化。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,绝不是几个跳梁小丑能否定得了的;螳臂挡车,是绝对不会阻挡历史车轮滚滚的洪流的。历史的车轮一定会沿着这已经制定好的正确的轨道,走向遥远的远方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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